教育是跨越階級的梯子,但也只是梯子。
從誕生以來,教育的內容、對象、時限等都在不斷變化,從古代教育的階級性到現代教育的普及性,盡管教育不再只為上層階級服務,但依舊面臨教育不平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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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南都觀察延續了對教育議題的關注,職業教育、素質教育、回流兒童......關于教育,無論說了多少,都依舊有話題可說,依舊需要持續地討論和實踐。關注是為了改變,改變是為了發展。然而,教育的橫向分化和由教育帶來的階層縱向流動,始終在質問,教育的目的和意義到底是什么?
▌教育仍有層級,并非只是類型
2022年4月新修訂的職業教育法取消了“普職分流”的提法。對新職教法的誤解,導致“取消普職分流”上熱搜,許多家長以為孩子不用“淪為職教生”。當然,事實并非如此。從“分流”到“協調發展”的提法改變,背后的根本出發點,還是近年來職業教育改革的核心內容,即職業教育不是層次,而是類型。區別不在社會分層而是學習內容( 取消“普職分流”、“躺平”上高中?新職教法何以被誤讀 ) 。
盡管在教育結構上提法改變,普職差別的背后還未改變的,是就業的反向引導。曾經最優秀的學生會選擇進入中專學習,畢業后獲得學校分配和城市戶口。但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高校擴招和國企改革,學歷膨脹和鐵飯碗不保,使得職業學校的發展前景越來越渺茫,從而影響了職業教育的地位(李俊:職業教育越來越重要,能緩解“教育軍備競賽”么?) 。 在學歷貶值的當下,想要實現普教、職教學生同等地位,或同等就業同等錄取,似乎有些天方夜譚。但這也就說明了當教育的出口改變,人們對教育本身的印象也會改變。
社會對職校生存在著許多偏見和刻板印象,這些印象也許部分是事實,但決非全部。“清華研究生”子津在江西一所縣域職校進行田野調查,看到了職校生不一樣的一面(我走進職校,看見“混日子”背后的期待、無奈與悔恨) 。 職校學生有的是為了改變初中“混”的狀態,到職校好好學專業,“變一個人”;有的則是因為家庭困難,希望上職校好早點工作掙錢,為父母減輕負擔。看到“混”背后的無奈與期待,也許才能真正改變“混”的狀態,無論是個人還是社會。
職校、職校生和職業教育被污名化和邊緣化,是個結構性問題,原因不在教育本身,而在整個社會(普教vs職教:加劇不平等了嗎?) 。 社會應該提供更多的選擇性,有更多的成功標準,而不是所有人走上一條獨木橋,讓所有人都搖搖欲墜。
▌不一樣的起點,不一樣的終點
除了普教和職教的不平等外,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也是中國教育的一大分水嶺。由于戶籍制度、地域發展等復雜的原因,中國不同地區的教育面臨著“等級差別”。選擇素質教育還是應試教育往往意味著不同的人生軌跡,大城市和村莊、小城鎮的孩子各有其命運(從衡水到北京,教育折疊) 。 我日夜不停地刷題,跑著去吃飯,試圖奮斗二十年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而你也同樣不輕松地刷著簡歷,上著數不清的課外班,做著各種也許被安排好的志愿和實踐活動,想要保持甚至跨越階級。我們是不同生產線上的產品,只是,這往往不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但是,當“各個階層有自己的教育路徑,只有金字塔尖的幸運者才能彼此看見并彼此鄙視時,社會又如何融合?”
回籍生是戶籍制度下的又一犧牲品,面對嚴格條件限制下的異地中高考制度,隨父母遷往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兒童在中考之前不得不告別父母、熟悉的老師和同學,獨自回到家鄉繼續學業。他們可能面臨不一樣的教材、已然陌生的鄉音,甚至要寄人籬下,又一次面對身份認同的困擾。而在考試之后呢?他們將要去往何方,沒有人知道,也包括他們自己(回流十年,歸去何處) 。 只是顯而易見地,相對于一直在大城市就讀的孩子們,他們的人生有更多坎坷的可能性。
▌教育何為?看見生命
回流兒童在不熟悉的環境之中參與中考,也許“幸運”地進入高中,又順利地通過高考進入大學,他們中的有些人會選擇回到曾隨遷的城市繼續學業,和父母、和曾經熟悉的同學再會面。只是,內卷橫行的當下,大學越來越像高中,高中的主要任務是為了上一個好大學,學生們通過不斷地刷題、練習,期待取得一個好成績。包括回流兒童在內的大部分學生進入大學后依舊未能擺脫高中的陰影,從“刷題機器”變成了“績點狂魔”。“學生在學業績點的同質化賽道上爭搶,而忽略了其他各方面的發展,或只追求表層的功利性收獲,其目的仍是為了一個更好的績點或可供替換的榮譽,以此來提高保研、留學等機會的可能性。”(為什么很多大學越來越像高中了?) 當我們將大學過成高中,又如何能保證在研究生、留學階段就能真正地擁有大學生活呢?
那么,我們接受教育到底是為了什么?僅僅是為了更好的成績,從而進入更好的大學,獲得滿意的工作,實現階層的跨越嗎?日本調查記者齋藤茂男與同事在探訪中發現日本教育具有兩大特征:分數取向與重視規訓——甚至將自我規訓形成習慣(何謂教育?齋藤茂男對日本社會的叩問,今日依然真切而沉重) 。 這在當今中國也有跡可循。學生們通過補習、刷題獲取更高的分數,學校則通過要求剪發、不允許帶手機、甚至規定洗漱吃飯的時間來進行規訓,從而“幫助”學生獲取更高的分數,便于管理,形塑社會需要的人。但是“對人而言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怎樣的生活才是有意義的?”應試教育并沒有告訴我們。甚至有越來越多的學生和老師成為數字的奴隸,埋首在一張張數據上,成為其中的一個符號(異化的師生,變異的數字) 。
在高中階段,我們尚且年輕、很多時候沒有選擇,也往往沒有思考過自己的目標和未來的方向。但在大學階段,大部分人在入學時已然成年,大學理應是和高中不一樣的地方,不能再簡單延續高中時的學習方法和目的,而應該更多地去探索未知和未來。“貓課”就帶我們領略了不一樣的大學課堂,我們在課堂中鼓起勇氣、好奇并滿足好奇,彼此關注、彼此看見,也走出課堂發現和聽見生命,探索教育真正的意義,那就是“生命應該被好好看見和關照”(老趙:我們為什么在大學開“貓課”?) 。
當我們在說“讓每個人都能成長為他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教育系統,不管是政府、家庭、社會,都為他長成最好的自己提供更多的資源支持或途徑”“一個完整的人,在他中年的時候,一方面有一份比較好的工作——這個工作可能是很多外在條件決定的,但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某種教育賦予他的工作能力和動力,并且在這個工作中,他仍然有繼續學習和成長的意愿和能力”時(打破唯分數論,怎樣才算好的教育?) ,我們并沒有遺忘目前教育只是社會資源分配和階層上升工具,且存在巨大不平等的現實。我們的社會已經走向現代,而教育的功能卻還留在傳統。
看到問題,設法改善問題,才是作為社會一分子的你我存在的意義,才不辜負教育將我們塑造成一個完整的“人”。
本文執筆:賴慧玲,來源:南都觀察家